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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 白紙黑字【捉蟲】 “你已答應本宮了,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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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日將蔡昌打發走後,公主府清凈了幾天。

一是因為,恭賀喬遷的吉時已經過去;二是因為,代表著定遠侯府的蔡昌在她這兒吃了癟,總歸要給他們點時間,好好調整一下未來的步調。

這段日子裏,陸齊光閉門不出,在府內侍奉花草。

那朵發間的淩霄花,被她取下來養在白瓷盆裏,還為她招引了元寶的好一陣取笑。

她倒不在乎元寶的調笑,反而還挺喜歡那朵小花。

看著那朵淩霄花在泥土中逐漸枯萎,她似乎感覺到上一世的屈辱也在離她遠去。

對於收拾定遠侯,陸齊光一點兒也不著急。

蔡昌被她折騰得那樣狼狽,未必會對定遠侯和盤托出,但不論他怎樣表達,一定能傳達出一個訊息——他把“討好長樂公主”這件事搞砸了,並且急需補救。

像定遠侯那樣貪得無厭的人,為了得到更大的利益,眼下付出再多也甘願。

所以,陸齊光知道,定遠侯會來找她。

她所要做的,只是像蜘蛛一樣,盤踞在為他而織的網裏。

此後,陸齊光等了不過三五日,果然等來了定遠侯。

彼時,她正在書案前抄著觀音心經,才寫下一句“色即是空”,便看見回事的小廝著急忙慌地跑進屋內,還險些在門檻上磕絆一跤。

“殿下,定遠侯府送來了不少禮物。”小廝氣喘籲籲,“多得將府門都堵住了!”

陸齊光擱下筆,向會客的前廳走:“請他進來,好茶伺候。”



陸齊光入前廳時,定遠侯晁鴻禎已等在那兒了,一看見她,便露出笑容。

晁鴻禎的模樣生得不算差,鵝蛋似的臉盤子上,掛著一對寬眉與兩只長眼,耳朵寬厚,倒很招財。他的長相平凡而無害不出眾、不鋒利,很容易叫人放松警惕。

“殿下。”晁鴻禎向著陸齊光迎了上去。

陸齊光沒搭理他,徑直自他身旁走過,一語未發地落座於廳內主位上。

她垂著眉,低著目,眼睫如簾如扇,看著不大高興。還未等晁鴻禎開口說話,她先自袖中取出一方錦帕,嗚咽著擡起手,為自己擦起淚來。

陸齊光一面擦著淚,一面悄悄覷著晁鴻禎。

她走進來前,專程往自己的胳臂上狠狠掐了一把,直把人疼得往外冒淚。

晁鴻禎果然上鉤了,頓時慌了神,手足無措起來。

雖然陸齊光心裏很清楚,他不是心疼她,而是怕自己撈不著她背後的錢。

晁鴻禎來到她身旁,扯過一張椅子,在她面前坐下。

他生怕自己被陸齊光攆走,趕忙先表起忠心:“今日,我就是來同殿下賠罪的。”

陸齊光掩面,把腦袋別到一旁。她啜泣,聲音柔得像要掐出水來:“本也是你情我願的事兒,如今定遠侯不情願,那便罷了,有什麽可賠罪的?”

這要是換陸齊光前世,估計早就滿心歡喜地收下那只串珠流蘇嵌瑪瑙蝠紋金簪,絕對沒有今日這出。她那時尚不通“知人知面不知心”的道理,還當口說便是有憑。

陸齊光現在是懂了:旁人看中的、她所擁有的東西,都能化為她的武器。

“叫殿下看不出我金誠所至,自然是我的不對。”晁鴻禎趕忙換了方位,又湊到陸齊光面前,堆著一副討好的笑面,“還請殿下給我一個機會,好把一顆心剖給殿下看看。”

言罷,晁鴻禎拊掌,等候在前廳外的侍從便魚貫而入。他們手持寶匣,甫一入廳,便分列於前廳兩側,一動不動,好像只是為了展示手中珍寶而存在,並不是活生生的人。

一名身著品藍袍衫的高大男子急趨上前,熟稔地向陸齊光行了拜禮:“小人蔣陶,問公主殿下金安。特奉定遠侯之命,為殿下誦讀禮單。”

陸齊光半掀著眼皮,隱約覺得蔣陶的身形與聲音有些熟悉。

她轉回面龐,將那方錦帕輕輕捏在手中,嬌怯怯地打量著面前人:“起來說話。”

蔣陶“喏”了一聲,這便站起身來,徐徐展開手中所持的朱紅紙卷,對照著上頭的文字念了起來:“金琺瑯菊花紋鼎爐一只,芙蓉仙山妝花紗錦布十匹……”

陸齊光的目光掃過他的面龐,霎時便迸出寒芒。

她當然也記得這張臉——正是面前這個看似敦厚老實的蔣陶,在晉軍殺入皇宮、定遠侯府眾人哄搶國庫時,目睹她與元寶的逃亡,對元寶色心大起,當著她的面將元寶拽走。

蔣陶在說些什麽,陸齊光一個字也沒聽進去,只感覺自己的掌骨在發癢,牙根在打顫,想沖上前去,狠狠對著此人來上一腳,好叫他斷子絕孫。

她與元寶情同姐妹,又歷來是護短的人,欺辱她身邊人,與欺辱她沒什麽兩樣。

陸齊光手指發力,死死地掐住自己的掌心,指甲幾乎剜出紅痕,方才按捺住這股呼之欲出的恨意,將自己的神態佯裝得與平常無異。

“好了。”陸齊光打斷了蔣陶的誦讀,“到這裏吧。”

她用錦帕沾了沾淚,重新將註意力移向身邊的晁鴻禎,一雙眸子浸過淚,顯得尤其晶瑩,向定遠侯投去一眼,看得人筋骨皆酥:“定遠侯的心意,本宮自然是知曉的。只是……”

“只是——”晁鴻禎被她一眼看得心神蕩漾,話音也不由自主地飄了起來。

“只是,缺乏一點奇巧。”陸齊光伸指,輕輕向晁鴻禎的前額點去,卻在即將觸碰到時,又收了回來,惹得人脖頸伸直又收回,險些從椅子上摔下去。

晁鴻禎穩住身形,不顧方才的狼狽,追問道:“殿下想要怎樣的奇巧?”

“世間奇巧,最得本宮心的,一是別出心裁的名家書畫……”

陸齊光微微一笑,對著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。

“二是你定遠侯府代代不息的生財之道——珊瑚玉樹。”

陸齊光所說的其二,還真不是她在瞎說,而是晁鴻禎自己打出來的招牌。

如今坐於她身邊的這位小侯爺,是自祖上承襲得來了爵位。

最早的定遠侯,是隨大梁初代皇帝南征北戰的開國功臣,不光受封了爵位,還受賜一株珊瑚玉樹、以示恩寵。在那時,定遠侯府還遠沒有這樣富有。

百年來,定遠侯府代代傳承,身家也與日俱增,個中原委無人知曉。

傳至晁鴻禎這代時,他逢人便說,那珊瑚玉樹是一株神樹,向樹下埋入一文錢,次日便能收到兩文,隔日便能收到四文,如此對合,便有了定遠侯府生生不息的財富。

這消息,陸齊光前世就知道,只是從不曾深究。而如今,她有心奪走晁鴻禎的財富與地位,便將這珊瑚玉樹的傳聞仔細一推敲,成功找到了將他一擊既潰的法子。

“殿下所說其一,自然很好滿足。”晁鴻禎聞言,擺擺手臂,示意蔣陶動身經辦,接著,他話音一頓,嘿嘿笑了兩聲,“可那其二嘛——珊瑚玉樹是祖上受賜,可不好拿來送給殿下。”

陸齊光笑意盈盈,柔光不減:“誰說要你拿來送給本宮了?”

晁鴻禎聞言,楞了一下:“那殿下的意思是……”

陸齊光不緊不慢,自懷中摸出一枚銅板,徐徐遞給晁鴻禎:“這樣好的珊瑚玉樹,本宮也想見識一下,便往定遠侯府存上一文錢,過段時候再來取,可好?”

晁鴻禎聞言,低頭去看那枚銅板,眼神不知不覺又飄起來,粘到陸齊光蔥白的手指與丹蔻色的指甲上,飄飄然道:“好、好,當然好。我還當殿下要什麽珍奇的難事兒,原來如此簡單。”

他接下那文錢,正要收手,卻被陸齊光輕輕捉住手腕。

“晁小郎君,口說無憑。”陸齊光眼眸一彎,不經意間便改了稱謂,一聲喚得嬌柔羞怯。

“你已答應本宮了,便與本宮立個字據吧。”



與晁鴻禎簽下字據後,陸齊光又休息了幾日。

這段時間,她同府內幾位常往外跑動的小廝交代,若是看到定遠侯府的人有動向,就要及時回來同她稟報——尤其是那個蔣陶,晁鴻禎交代他去辦書畫的事,一定會有動靜。

對陸齊光而言,那張白紙黑字的借據,已經給了她與晁鴻禎相抗衡的力量。

但若想將定遠侯府連根拔起,還是缺少些能一錘定音的東西。

陸齊光端著一盞茶,又一次坐在湖心亭裏,認真地思索著。

她自然知道,定遠侯府的財富來源,肯定不是那玄乎其玄的珊瑚玉樹。

可真要她立刻著手追查這件事,還真是毫無頭緒。

元寶自她身後探出一只腦袋:“殿下,您想什麽呢?”

陸齊光正凝神思索著,被元寶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一個激靈,險些沒捧住手中的茶盞。

“元寶!”她回頭,不滿地輕聲埋怨,“你嚇著我了。”

“奴婢不是故意的。”元寶不惱,咯咯地笑起來,“我是看殿下入了神,便在想——方才我在朱雀街上,碰見了定遠侯府的蔣陶,這件事兒,要不要同陛下說?”

元寶碰見了蔣陶?!

陸齊光心下一驚,連忙擱下手中的茶盞。

她站起身,走到元寶身邊,雙手扶住元寶的肩膀,反反覆覆、左左右右地檢查。

“殿下怎麽了?”元寶不明所以,楞楞地問。

陸齊光確認過元寶沒事,才放下心來。

“沒什麽。”她好似覺得疲憊,擺了擺手,又正了容色,同元寶語重心長道,“元寶,下次你見到蔣陶,定要繞著走。他不是什麽好東西,你可不能、可不能……”

聯想到上一世元寶的遭遇,陸齊光一時有些哽咽,一股難舒的氣堵在胸口,憋得她說不出話。

元寶疑惑地望著她。

陸齊光沒再多說什麽,只是輕輕地拍了拍元寶的肩膀。

她望著面前一無所知的少女,很快意識到,只有她才能保護身邊的人。

“總之,你躲著他點便是。”陸齊光收回手,揉了揉眉心,“你說碰見他了,他在做什麽呢?”

元寶沒察覺到陸齊光的異樣,甫一聽她問起蔣陶的動向,又來了神采。

她搖頭晃腦,好像自己就是公主府最好的耳目:“殿下莫急,要說那蔣陶,就得先說說——”

“那位名動上京、一幅真跡千金難求的‘引燭居士’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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